活出爱-史铁生

貢獻者:游客21759984 類別:简体中文 時間:2024-12-03 13:10:04 收藏數:447 評分: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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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写过:人与猪的自然差别是一个定数,人与人的心理差别却无穷大。
所以,人与人的交往多半肤浅。或者说,只有在比较肤浅的层面上,交往是
容易的。一旦走向复杂,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这大概又是人的根本处境。
我常常感到这样的矛盾:睁开白天的眼睛,看很多人很多事都可憎恶;睁
开夜的眼睛,才发现其实人人都在苦弱地挣扎,惟当互爱。当然,白天的眼睛
并非多余,我是说,夜的眼睛是多么重要。
人们就像在呆板的实际生活中渴望虚构的艺术那样,在这无奈的现实中梦想
一片净土、一段完美的时间。这就是宗教精神吧。在这样的境界中,在沉思默
想着向着神昄依的时间里,尘世的一切标准才被扫荡,于是看见众生都是苦弱
的,歧视与隔离惟使着苦弱加重。
那一刻,人摆脱了尘世附加的一切高低贵贱,重新成为赤裸的亚当、夏娃。
生命中必须有这样一段时间、一块净土,尽管它常会被嘲笑为“不现实”。但
“不现实”未必不是一种好品质。比如艺术,我想应该是脱离实际的。模仿实
际不会有好艺术,好的艺术都难免是实际之外的追寻。
当然,在强大的现实面前,这理想只能是一出非现实的戏剧,不管人们多么
渴望它,为它感动,为它流泪,为它呼唤,人们仍要回到现实中去,并且不可能
消灭这惩罚之地的规则。
我可能是幸运的。我知道满意的爱情并不很多,需要种种机遇。我只是想,不
应该因为现实的不满意就迁怒于那的梦想,说它本来没有。人若无梦,夜的眼睛
就要瞎了。
说“没有爱情”,是因为必求其现实,而不大看重爱情更是需要信奉的。不单是
爱情如此,一切需要信奉的东西都是那样,美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美满,才是
需要智慧和信念的时候。
上帝把一个危险性很小的机会给了恋人,期待他们“打开窗户”。上帝大约是在
暗示:如果这样你们还不能互相敞开心扉,你们就毫无希望了;如果这样你们还相互
隔离或防范,你们就只配受永恒的惩罚。所以爱情本身也具有理想意义。艺术又何尝
不是如此?它不因现实的强大而放弃热情,相反却乐此不疲地点燃梦想。
我越来越相信,人生是苦海,是惩罚,是原罪。对惩罚之地的最恰当的态度,是把
它看成锤炼之地。既是锤炼之地,便有一种猜想——灵魂曾经不在这里,灵魂也不止于
这里,我们是途径这里!宇宙的信息被分割进肉体,成为一个个有限或残缺,从而体会爱
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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