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

貢獻者:飘风—小鹤音形 類別:简体中文 時間:2022-01-13 09:45:25 收藏數:398 評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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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最初的记忆里,这位船长是个瘦削的小伙子,笑容腼腆,穿一件已经小了的双排扣上衣,一双大手孤零零地垂
过下摆。他的帽子总是很小,以至于帽前那枚脏兮兮的航徽成了他额发上的一颗彩扣。往往在我们快要将他忘光时
,他才偶尔回一趟家。回的时候带着一个大大的垫枕从租车上下来,仿佛从天而降。有这么一种传说,书上的传说
,说被大海收作学徒的男孩都会从那儿得到一双轻佻的眼睛,以及一种敢于随时去那幽荒尽头的自持,仅这想法就
能让良规谨守的人士惊骇不已。论明理,正派人可比以船为家的人强多了。他曾带一些年轻的海员来见我们,他们
和他一模一样。眼神下垂,看不出有何可自持。在这种简单的场合,他们也羞羞答答、施礼过甚,说得委婉点,就
是显得不合时宜地滑稽。而他们不那么礼貌的姐妹们,则常常拿他们寻开心。
我们的这位羞涩小伙子从不跟我们长住,总是不告而别,和他的出现一样让人意外,否则我们还是情愿多挽留一下
他的。但反正他对于家里也无关紧要。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就如同一件碍手碍脚的、多余的新家具,平静而木讷
地杵在那里,直到要挪走时。一次他回家小住,某个早上正要出门,我惊奇地发现他已经长得比我还要高了。这是
怎么长的?在哪儿长的?那个早上我陪他到门口,因他紧张地低头摆弄着帽子,告诉我他要去参加一个考试。大约
一周以后,他轻描淡写地宣布他拿到了船长资格。这消息是一个不期然的提醒,让我们惊觉自己上了年纪,随后我
们都被逗乐了,开始祝贺他。他拿到商船船长资格,这很自然嘛,有啥可奇怪的?几乎所有我们认识的海员或早或
晚都拿到了。这是必然的事情。但随后的另一个消息让我们着实又惊又忧,他以同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我们,他
被任命为一艘船的船长了;这跟拿到船长资格可是两码事啊。
我们惶惶不可终日。这事儿可闹大了。他干不了,他不是发号施令的人。前不久,这家伙还因不敢面对附近邮局的
女职员而跑到一英里外去发电报,现在却要他去管住一群可能是从伦敦塔放出来的恶棍,让他们和谐共处,并指挥
他们在一项艰苦的事业里同舟共济、克服困难。他不行。但我们谁也没说让他泄气的话。
毫无疑问,他是个讨喜的家伙。常常把我们逗乐而自己还蒙在鼓里。他为人坦诚,性情温和,但耗去他大半年少时
光的茫茫大海上使得他——怎么说呢,迟钝了。你懂的。对大城市里的种种危险我们见怪不怪了,而他却对此
懵懂无知。他却总是提防小偷和寄生动物。我想他习惯性地相信这些狡猾的东西一靠岸就无所不在。他对自己的警
觉和聪颖很自豪,每每说到此处就要讲起一个很长的故事,讲他如何毫发无伤地挫败一只阴险的鲨鱼。而我们这些
毫无奇遇,连伦敦都不怎么出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上当受骗。他说到兴头上时也不停下来想想,为何他是全家独一
份:一些”路边奇遇“总发生在他头上。他就曾以一种精明的口吻向我们宣布,要把他一次出海的全部积蓄投进一
个广为人知的骗局,那种陷阱连一个乡村牧师也能不瞥第二眼地一脚跨过去。
他启航离开了。出海的事他没在家谈起过,虽然我们每个人私底下都对此不抱期望。我们通过《航运报》默默地了
解他的行踪,心中惴惴不安。他平安地从此到彼——圣文森特、直布罗陀、苏伊士、亚丁——我们随着他
去了科伦坡、新加坡,过了一段时间得知他安全抵达巴达维亚。他的蒸汽船一路顺风顺水,并一样顺利地返航了。
当船长的首航历险后,他又一次次地出航,不过再无激动人心之处,犹如礼拜日在郊外散步一般。完全是运气;要
不就人们把航海术估计得太高了!
一天,他邀请我一起出航。我可以在波尔多下船,于是我就去了。你得明白,在此之前我们谁也没见过他的船。就
这样他和我一起从一座威尔士的火车站下车,走去码头。他身穿一件廉价的雨衣,打一把我都不愿细说的雨伞,挟
着一个牛皮纸包裹。他得体地顶着一顶小了好几号的常礼帽。我瞥了瞥他的侧影,不禁琢磨开了:莫不是他正在内
心中激烈地挣扎,现在不得不坦白承认他不是一艘船的船长,也从来就没有过。
就是那船了,一艘庞大的现代货船,满是吊货机和各种省时省力的设备,那烟囱更是称霸群寰。这个胳膊下挟着包
裹的人领着我登上舷梯。我依然不肯相信。说实话,我比之前任何时候更不敢相信他会是这个巨大的机械和人力综
合体的长官。他与这一切毫不相配。
我们刚上甲板,一位身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他头发花白,布满皱纹的脸透着坚毅,谁都能认出来这是一张水手的
脸。据介绍他就是大副。他正焦头烂额:船坞长那里有麻烦,装卸工有麻烦,货物有麻烦,好多事情都有麻烦。他
看起来不知所措。跑来请示我们家的男孩。
船老大发话了。那一刻我正盯着烟囱,试图辨认上面的花押字,而我听到了一种新的语调,迅速犀利,胸有成竹,
打消疑惑,并厘清问题。是那个胳膊下挟着牛皮纸包裹的人,事实上,牛皮纸不大够,纸包里是粉红色的睡衣。然
而大副的恭敬没有因此减少分毫。
船老大往下看了看一个舱口,又走到船的另一侧查看了一番。细算了一下船的长度,抬头用一种友善却威严的口气
对一位站在船中栏杆旁的轮机员喊话。他回到大副那儿,通过他的副手,他的意志如臂使指地指挥起其他人,直到
启航。他向我招了招手,我已不言而喻地在他的权柄之下。然后他转过身去,仿佛已完全清楚在这个地方我应当乖
乖地完全服从于他。
风雨交加的午夜中,我们的船启航了。无关的灯光游走于我们四周,照得人眼花缭乱。不知何处的跋扈盘问向我们
吼来。刺耳的汽笛驱散黑暗的虚无。船老大就在舰桥,那个在家乡把我们逗乐的小年青,迷惑在晦暗中环伺他,一
个庞然大物在他的意志下运行;而他双手叉在口袋里,回头对我说今晚真冷。堤头的探照灯映出他的脸,他神情机
警而沉静,眉头微皱,噘着下唇,标志着一种直视对手双眼、心无所虑的尊严。那天晚上,我在铺位上为这事寻思
一个寓意,寓意尚未找到,我已酣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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