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 第九十章 大雨滂沱

貢獻者:元锦儿 類別:简体中文 時間:2021-10-06 10:43:17 收藏數:10 評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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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陈平安仍然怀疑阿良,但不可否认,阿良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有一头从来不骑乘的毛驴,他跟小屁孩李槐斗嘴不亦乐乎,他一门心想着拐骗林守一喝酒,说天底下的
好东西,不过醇酒美妇二物,他会在陈平安走桩的时候绕着少年打转,说这套拳法一旦大成,肯定老霸道了,对着
人就是一顿乱捶,只可惜行走江湖,讲究打人不打脸,所以伤和气败人品,最好要像他这样以德服人,以貌胜敌。
他还会跟朱河吹嘘自己的剑术无双,说他一旦握剑,那可了不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就更别说对手了
。朱河在旁笑呵呵点头称是,可少女朱鹿偏偏不信这个邪,非要阿良用那把竹刀演示演示,也不用他施展出排山倒
海的剑法,能砍断一颗碗口大小的树木就算她输。阿良就说今日不宜施展剑术,他虽然早就达到了万物皆可做剑的
地仙境界,可出剑一定要看心情啊,高手没有一点怪癖还是高手吗,所以只有那些大风大雪大雨之类的日子,才有
兴致,比如那滂沱大雨当中,自己出剑之后,能够快到滴水不沾身。
朱鹿朝地上我呸了一句就转身跑开,阿良也不恼,只是笑眯眯跟朱河说,小朱啊,你这闺女这脾气不太好
哇,当然她要是以后真嫁不出去,不用担心,我阿良可以让你占个天大便宜,喊你一声岳父大人。
朱河打那之后,就不再凑到阿良跟前嘘寒问暖套近乎了。只好自己一个人喝闷酒的阿良有些失落。
不凑巧,过了几天,在他们临近铁符河的时候,下起了一场蒙蒙细雨,虽然不大,可好歹是下雨了。
朱鹿立即拦住牵着毛驴埋头赶路的阿良,后者一脸茫然,问少女,姑娘你干啥咧,哦哦,你是说下雨就练
剑给你看的事情啊,哈哈,我记得记得,小姑娘,你别用那种看骗子的眼神看我好,行不行?你啊就是太年轻,不
晓得世外高人的规矩茫茫多啊,知不知道,雨太小了,哪怕我只是以一株野草做剑,也会觉得对不起那株草,哦不
对,是对不起我的上乘剑术。所以等哪天雨下大了,我再出手,保管将那条铁符河都给拦腰斩断了,到时候你哪怕
哭着喊着要我收你为徒,我都未必点头。
朱河二话不说把自己闺女拽走了。
小雨朦胧,不耽误赶路,阿良伸手扶了扶斗笠,摇头叹了口气,牵着白色毛驴走在最前方的他,那一刻背
影有些寂寞。
更不凑巧的是,又过了两天,老天爷开眼似的,下了好大一场暴雨。
结果阿良怒喝一句,看啥看,老子脸上有花啊?还不去躲雨?我家宝瓶淋坏了身子骨咋办?看我出剑什么
时候不能看,你们有没有一点慈悲心怜悯心?!没有看到咱们宝瓶快冻死了吗?
最后众人一起蹲在参天大树下躲雨的时候,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阿良。
李槐皮笑肉不笑,模仿自己娘亲的语气,语重心长说道,阿良啊,也亏得今天只下雨没打雷,要不然第一
个劈在剑仙你身上。
朱鹿只是冷笑连连。
就连性情冷淡的林守一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朱河如今已经彻底不愿意搭理这个狗屁风雪庙大佬了,自顾自嚼着干粮,一路行来,多次隐蔽微妙的试探
之后,朱河觉得这个浑身古怪的阿良,哪怕的确是兵家祖庭的修士,但绝对不会是什么用剑的地仙高手,如果是真
的,别说让他阿良喊自己老丈人,就是自己喊他老丈人都没问题。
一路行来,李宝瓶比起刚刚离开铁匠铺子那会儿,话少了许多,只是默默跟随在小师叔陈平安身旁,小背
篓也不愿意让朱河朱鹿帮忙背着。
陈平安则在练习剑炉这个拳桩,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
阿良被李槐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身屁股对着他们,摘下腰间的银色酒葫芦,一口一口喝着酒。
大雨渐歇,阿良突然站起身,说要出去找根趁手的树枝,非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上乘剑术,不过在众人面面
相觑的时候,阿良又说如果找不着,那就没办法了,剑仙找趁手之物,就跟凡夫俗子找媳妇一样,是一件不容易的
事情。
所有人看着斗笠有些歪斜的阿良,根本没人愿意开口说话。
阿良一个人往山坡上行去,下雨地滑,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赶紧装模作样地摆了几个拳把式,好似在为出
剑热手。
结果阿良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视野,这场雨就猛然间下大了,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
陈平安睁开眼,看到树底下不远处的毛驴,想了想,起身说道:“我去找阿良。”
朱河也跟着起身,“我陪你一起吧,这天气很容易出事情。”
陈平安摇头道:“不用,我在山里烧炭采药的时候,遇到过很多次这种天气,不用担心,再说这里也需要
朱伯伯你照看着,我才能放心。”
朱河思考片刻,点点头,“陈平安,那你自己小心。”
陈平安揉了揉李宝瓶的脑袋,柔声道:“我去去就回。”
————
不但要亲自盯着小镇东边的衙署建造,还有为了商定文昌阁武圣庙的选址一事,父母官吴鸢一天到晚忙得
脚不着地,四姓十族除去已经举族迁出小镇的六个,还剩下八个,礼部右侍郎董湖靠着牌坊楼拓碑一事,过江龙压
过了地头蛇吴鸢的风头,如今那些个土生土长的老油子,全在福禄街和桃叶巷看他吴鸢的笑话,可他还是得一家一
户登门拜访过去,忙得吴鸢最后嘴唇干裂,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一回到督造官衙署,瘫软在椅子上,扯了扯领口,
直愣愣盯着房梁雕花,脸色阴沉不定。
身边站着那位豪阀出身的文秘书郎,今天是他陪同吴鸢拜访了各大家主,吃闭门羹不至于,但是软钉子碰
了一大堆,相互推诿,这个说老瓷山能不能搭建文昌阁,得去问刘家老爷,那个说神仙坟是魏家占地最多,只有魏
家老爷子点头才能坐下来谈,然后刘家魏家又说这种涉及祖宗基业的天大事情,一定要大伙儿聚起来慎重商议,否
则是要被街坊邻居们戳脊梁骨的。
这位秘书郎同样憋了一肚子火气,不过自幼耳濡目染,对于官场规矩再熟悉不过,知道为官不易,主政一
方的父母官更是大不易,所以并未气急败坏,他对周围几位闻讯赶来的同僚轻轻摇头,示意他们暂时不要火上浇油
,留给吴大人一个清净清净。
吴鸢突然笑着说道:“放心,我没事,这会儿就是有点馋咱们京城的酒水了。”
那位世家子这才落座,遗憾道:“可惜李家已经搬去京城,要不然可以让他们家主李虹帮着牵线搭桥,有
些事情能够私下说,就会好办许多。我们家跟京城李家关系还不错,那边发话,这里的小镇李氏肯定要卖这个面子
。”
吴鸢瞪眼训斥道:“你傻啊,你家族积攒下来的人脉,不等于你的人脉,你每用上一次,就会让自己在家
族地位下降一大截。这种事情,不是之前你跟人求匾额榜书那么简单的,所以你别瞎搀和。”
世家子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吴大人钻牛角尖嘛。”
吴鸢嗤笑道:“我如果是钻牛角尖的人,早把那位上柱国老丈人的腿打断了,然后带着他的宝贝闺女一起
私奔。”
满堂寂静。
世家子忍住笑,低声道:“这种大话,吴大人在咱们这儿吹吹牛就可以了。”
吴鸢舒舒服服瘫靠在椅背上,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真相的窘态,反而笑呵呵道:“那当然,老丈人要真大驾
光临,我这会儿早跑去低头哈腰端茶送水了,还得问上柱国大人你老累不累啊,要不然揉揉肩膀啊。”
衙署大堂内笑声四起。
就连门口那两位腰悬绣金刀的武秘书郎,也相视一笑。
吴鸢坐直身体的那一刻,大堂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屏气凝神,吴鸢不急不缓道:“李氏已经迁出去,卢家铁
了心要当缩头乌龟,万事不管。赵氏推说老祖宗身体有恙,一切都要她身体好转才能定夺,小镇宋氏水最深,这福
禄街四大姓,加在一起拥有十座大型龙窑,李氏名下的两座,已经转让给桃叶巷魏、刘两家。”
“你们今天就将衙署所有零散文档归拢在一起,汇集成一份四姓十族的关系脉络图,我倒要看看这座小池
塘,是怎么个鱼龙混杂。退一步说,哪怕拿前几个大家族没辙,那我们就去找次一等的家族,除了十族垫底的几个
,还有那个很有钱的马家,始终恪守祖训不肯搬去福禄街桃叶巷,他们就拥有两座窑口,既然我现在还兼着窑务督
造官,那么这些龙窑的规模大小,还不是我说了算?将这些家族拉拢扶植起来,与此同时,我会砸钱下去,衙署的
积蓄全部掏空,我也不心疼。我就不信老瓷山你们守得住,可神仙坟那么大一块地方,一旦分赃不均,你们能够护
得住多久?”
“水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等到池塘见底,小庙倒塌,我看到时候这帮老狐狸怎么跟我认错赔礼。”
县令大人说到最后,本该意气奋发才对,不曾想哀叹一声,又瘫软回去,“这日子没法过了。何时是个头
啊?!先生,说好的醉卧美人膝呢?衙署上下,不是老妪便是稚童,就没一个妙龄女子啊。说好的这里人杰地灵女
子秀美呢?”
就在这个时候,眉心有痣的清秀少年被两名扈从伸手拦在门外,少年微笑道:“吴大人,不然我写信帮你
问问京城的袁柱国?帮你要两个眉眼可爱的小丫鬟过来?”
吴鸢立即站起身,脸色尴尬,又不好说破自家先生的国师身份,也没那脸皮和胆识,为了掩人耳目就对先
生大加呵斥。
吴鸢心底满是疑惑,不知先生为何要登门衙署,而且看样子一点不介意泄露身份。
崔瀺懒得跟那些文武秘书郎计较,转身撂下一句,“随我来。”
吴鸢对屋内所有人伸手虚压了两次,示意他们不要声张,独自快步走出门槛,当两名沙场出身的武秘书郎
想要贴身跟随,吴鸢仍是摆手拒绝。
走在僻静无人的石子小径上,崔瀺问道:“卢氏刑徒都已经进山了?”
吴鸢摇头道:“还剩下六百刑徒,尚未到达最北边君神山的山口,这拨人身份也最为尊贵,多是卢氏王朝
的功勋豪阀之后,年纪也不大,十四五岁到二十岁之间。”
吴鸢疑惑道:“这不是先生你之前就安排好的吗?”
崔瀺没好气道:“天有不测风云,你家先生我现在算是龙游浅滩了,所以得再跟你确定一下。你现在什么
事情都别管,快马加鞭赶往神君山的入山口子,找到一个叫夏余禄的刑徒少年,安排他去京城。”
吴鸢小心问道:“这次是宋长镜的嫡系心腹护送他们赶来龙泉县,我就这么上门要人,那帮六亲不认的兵
痞,肯乖乖放人?”
崔瀺挥挥手,不耐烦道:“我那边自有后手,你只要露面就行。”
吴鸢担忧道:“先生,你这边?”
崔瀺冷哼道:“死不了!”
吴鸢不再犹豫,立即喊上那两名武秘书郎,一同骑马出门。
先生动动嘴,学生跑断腿。
崔瀺等到吴鸢离去之后,独自行走在衙署小路,脸色阴沉,“一着不慎满盘皆……还没完全输,满盘皆溃
倒是事实,不过没事,只要还有一丝胜算就行,熬着,就当修心养性了。大不了换了棋盘再来。”
“我不就是先熬死了先生,又熬死了你齐静春?”
“咦?怎么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像只乌龟了?”
崔瀺最后叹了口气,“她的运气真是一向很好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头撞进来,我只能尽
力从这盘残局里搂回几颗棋子是几颗了,省得被她全盘收走,真是气死我了!”
之后有衙署杂役远远走过,就听到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在那里大声念叨,“我不生气,犯不着……我不生
气,犯不着……他娘的,犯不着个屁!气死老子了!”
————
铁匠铺子,三张崭新竹椅摆在屋檐下,翠绿欲滴,颜色可亲。
青衣少女已经起身愤懑离去,只留下一个脸色如常的阮师,和一个笑容不变的尤物妇人。
远处溪畔,站着捧剑女子,大袖老人和魁梧男人。
坐在小竹椅的妇人,从马尾辫少女的背影收回视线,她方才使用了一个小法子,故意激怒少女,让其离场
,妇人这才开门见山问道:“阮师与齐先生有所约定?所以那陈平安身边,才有李家的武人跟随?”
阮邛直截了当道:“没有。”
妇人又问:“那就是阮师因为那三座山的缘故,答应庇护陈平安?”
阮邛点头,“对,我答应过他,保证他们离开大骊之前,都没有大的意外。”
妇人抬头看着即将大雨的阴沉天色,说道:“阮师,我让人再买下神秀山周边的四座山头,赠送给你,就
当是大骊的见面礼,如何?”
阮邛冷笑道:“你还需要花钱买?那一袋袋金精铜钱,不过是大骊皇帝左手出右手进的事情,何必多此一
举?”
妇人摇头笑道:“规矩就是规矩,并非我是一个喜欢守规矩的人,而是眼前阮师的规矩,或是京城皇帝陛
下的规矩,都要比我的身份大,所以不得不遵守。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从来量力而行。”
阮邛对此不置可否,问道:“你为何要执意杀那个少年?而且是不惜花费这么大的代价,一定要这么急着
杀他?以至于等到他离开大骊边境再下手,也不行?”
妇人语气不重,眼神却尤为坚定:“他必须死。他死了,就算真有那秃驴所谓的佛家因果,当初杀他爹那
件事,以及靠他帮助我家睦儿争取更多机缘一事,全部会止步于我……”
阮邛淡然道:“是因为你有某些见不得光的旁门神通,能够斩断因果吧?”
妇人微笑,不否认,不承认。
阮邛摇头道:“可这不是你这么急匆匆杀人的理由。”
“我家睦儿马上就要进入大骊京城,到时候会有一场大机缘降临,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我必须尽早斩草除
根。”
妇人见对面男人一脸不为所动的冷漠,只好泄露天机,选择与这位兵家圣人坦诚相见,详细解释道:“睦
儿的心结,若是放在一般修士身上,倒也无妨,大道漫长,哪怕他在破开中五境之前,无法自己将其摒除,大骊一
样有的是手段,以外力强行祛除,大不了就是留下一个大小不可预测的天魔心窝,跻身上五境的时候,会变得极为
凶险。可是如今京城那份机缘不等人,就容不得丝毫马虎了。加上崔瀺那个废物,号称算无遗策的崔大国师,竟然
输了,显然到最后,也不曾成功坏了那少年的澄澈心境,没办法,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用陈平安的那颗头颅,强行
拧转睦儿的心境。”
妇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无奈道:“不是没想过蒙骗睦儿,说那陈平安在崔瀺的大考当中,成了俗不可耐的
市井小民,甚至我可以将所有细节编排得天衣无缝,一一呈现给他。但是我担不起这份风险,一旦将来睦儿知晓真
相,他如今天资太好,一旦获得那份机缘,反而成了莫大隐患,极有可能一瞬间就会道心崩碎。”
此时,天将大雨。
雨幕如铁。
阮邛不理会外边的大雨滂沱,问道:“什么心结,如此麻烦?”
“那个姓姚的老不死,阴了我一把,告诉了那少年真相,他的爹娘根本不可能因为他是五月初五出生,就
会被阳气所伤,所以无法投胎做人。于是那个违背他娘誓言的少年傻眼了,发疯一般从龙窑狂奔回小镇,之后那个
悲愤欲绝想杀人的少年,阮师,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既没有去找睦儿,也没有回家,竟然在泥瓶巷外一直等着
,等到一个睦儿单独出门游荡的机会,才堵住他,追上他,最后在泥瓶巷将我家睦儿按在墙壁上,差点掐死他,当
然,他最后没有杀人,而且就算他真想杀,死的也只会是他,可恨那些藏在暗处的死士谍子,死守着陛下的规矩,
只要睦儿不死,就绝对不可以插手,废物,全是罪该万死的废物。”
妇人尽量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个秘密后,破天荒有些疲惫和无奈,“世间竟有这种心思古怪的贱种?
他的这个举动,反而成了我家睦儿最大的心结,近乎死结。他这么多年甚至很多次从梦中惊醒,因为睦儿一直想不
明白,‘你陈平安,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挑一个稚圭不在场的时候?换成是我宋集薪,我会把你陈平安大
卸八块还不解恨,当着你至亲至近的人面,才最好。’归根到底,也算是我作茧自缚了。”
大雨如黄豆一般砸在大地,如当年两个同龄孩子的泪水。
一个瘫软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脖子,吓得大哭。
一个脚穿草鞋的贫苦孩子,走向泥瓶巷巷口,用手臂挡住脸颊。
就像一面镜子,越是光明无瑕,越可以映照出照镜之人的瑕疵。
长久的沉默之后,妇人收回思绪,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座廊桥的手笔,阮师应该有所猜测吧?”
阮邛满脸厌恶,“早知如此,我不会来这里。”
妇人挑了一下眉头,沉声道:“所以最后睦儿离开小镇之前,必须要去那边上香,因为他能够有今天的一
切,都是因为大骊皇室死了一个又一个的金枝玉叶和皇亲国戚!那块廊桥匾额上的风生水起这四个字,有多少笔画
,就死了多少人,是这些人用命换来他的成就!”
阮师脸色阴沉,似乎没有想要说话的念头了。
妇人缓缓站起身,意气风发,低头凝视着阮邛,嗓音低沉,蛊惑人心,缓缓道:“阮师,要是觉得四座山
头,仍然配不上你给那少年的一句承诺,无妨,阮师只管开价,只要你肯开口,都好商量。比如说大骊这边,我回
去京城后,可以说服皇帝陛下,为你女儿将来证道之际,大开方便之门。虽然不晓得是什么,但我可以替陛下答应
阮师,大骊朝廷届时一定倾力相助!我本人之外,国师崔瀺,甚至是宋长镜,都可以为你家阮秀的证道契机,助一
臂之力!”
阮邛淡然道:“以后你不要进入龙泉县方圆千里以内,只要被发现,就不要怪我出手打女人。”
妇人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大不了就等到大骊边境再说。”
阮邛在她走下台阶的时候,说道:“那条竹椅是陈平安亲手做的。”
妇人愣了愣,故意曲解阮邛真正想说的言下之意,妩媚笑道:“怎么,阮师是想说那个叫陈平安的少年,
间接摸过了我的屁股?”
妇人大笑离去,径直走入雨幕之中,任由大雨淋湿全身。
体态婀娜,曲线毕露。
阮邛并不看她,面无表情。
————
又是一场大雨。
已是少年的陈平安走到山顶,看到背面山坡,站着一个缓缓将竹刀归鞘的斗笠男人,转头灿烂笑道:“来
这里之前,遇到过一位比你有趣太多的少侠,经常听他念叨一句诗,真是好,你不妨也听听看,野夫怒见不平事,
磨损胸中万古刀。”
自称是剑客的阿良,缓缓走向少年,伸手指了指少年头顶,“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侠客,只是单纯觉得这句
诗,很适合这种天气杀人后,拿出来念一念。我来这里找你的真正理由,一是顺路收集养剑葫,二是你头上的那根
簪子。后者比前者重要一百倍吧。”
竹刀已经归鞘的男人身后山坡上,躺着两具神态安详的尸体。
皆是大骊第一等修为的武夫和修士。
陈平安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人缓缓而行,手心抵住刀柄,在陈平安身前停下脚步,抬了抬斗笠,微笑道:“我叫阿良,善良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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